“什么时候开始吸这个?”“读初一的时候吧,那时候家里出了些事,心情不好,有初二的朋友就带我玩。我以为不会上瘾的,就玩一两次,以为没事的,我还这么小,又不会玩到老。后来,我发现自己会想(毒品),对其他事情也没有了兴趣,已经停止不了了。我以前是喜欢跳舞和画画的,我还学过钢琴,以前,我是想以后要当钢琴老师的......”
6月26日,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内,18岁的姑娘小敏回顾了自己的心路历程,眼神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寂寥和疲惫,姣好的容颜细看会发现皱纹的痕迹。如果不是他们说起,你也许不会知道,毒品曾离自己那么近。
戒毒者故事
故事 1
13岁,我初一,初二的朋友带着我吸毒
说话的时候,小敏的手会时不时捂上自己的胃,那是5年吸K粉的生涯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,连同眼神里的疲惫,脸上隐现的皱纹。
初见的时候,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正举行“无毒青春,健康生活”为主题的禁毒宣传开放日活动,小敏和同伴在台上表演戒毒瑜伽,年轻姣好的面容,柔和的动作,让人很难把这个萌妹子和吸毒者联系在一起。
“这姑娘看着也就20多岁吧,这么年轻漂亮,有什么想不开的呢?为啥要去吸毒?”有人议论。
戒毒所的工作人员说,小敏18岁,单亲家庭长大,13岁时沾染上毒品,那时候,她在清新一所学校念初一,带她吸毒的人,当时念初二。彼时,和母亲吵架后,心情不好。“搞搞这个,烦恼就没了。”有人递了K粉给她。她接了过来,他们吸食的地点,就在学校附近。
“我以为不会上瘾的,就玩一两次,没事的啊,我还这么小,又不会玩到老。”彼时,小敏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
直到有一天,小敏发现自己会抑制不住地想念K粉,以前喜欢的画画和舞蹈都不再有兴趣。吸毒的频率从一两周一次到每周几次,毒资就是生活费。初二,小敏选择了退学,其后,出去嗨、吸毒、睡觉,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生活。
而曾经被人描述为“没害处的”毒品,也在不知不觉间摧毁了她的身体:她发现,自己经常会胃痛,伴随着其他各种各样的小毛病。这一年,她16岁。
故事 2
1999年,浙大毕业,公务员,毒品毁了这一切
方生曾有一个看得见的美好未来:1999年,他从浙江大学毕业,成为家乡旅游局的一名公务员。雕塑专业,主攻旅游文创产品研发。“怎么着,我也会成为一个当地的名人。”当时,他想,他还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友,他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。
后来,2004年,毒品将他抛向了生活的另一端。
女友在当地娱乐城上班,方生跟着她结识了一些社会人士,渐渐就开始出入赌场。当时,他的工资是每月1800多元,为了筹集赌资,他开始借高利贷。年轻气盛,不肯服输的他,决定“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”。
2004年的某一天,他又从上午十点多赌到晚上八点多,越输越焦躁,长时间的“奋战”又让他有些疲惫,这时,有人递过来白粉。“当时也没想那么多,看到别人都那样,就自己不搞,好像也不像样子。”13年后,方生回忆起那一瞬间,轻轻蹙了下眉头。他知道吸毒的危害性,但浸淫赌场日复一日,大家都说吸白粉提神,于是,渐渐放松了警惕。
后来,方生基本上每一天都会去赌场,每次碰白粉。一个月后,有一天,因为单位有旅游产品展销活动,他没空去赌场。第二天,他睡到很晚,起床后浑身无力,流眼泪,方生以为自己感冒了。下午去赌场,别人给他吸了几口“烟”,所有的不舒服马上好了。
他知道,自己染上毒瘾了。世界一下子坍塌,脑中一片空白,“我给爸妈脸上抹黑了。”当时,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。
方生想过戒毒,但是,输了钱想翻本,他依旧经常去赌场,然后,一次一次越陷越深,尤其是输了钱心烦的时候,心瘾就加倍泛上来。
故事 3
有朋友关心,我还挺欣慰的 后来才知道,那是毒品
今年32岁的阿舒是湖南人,自小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,直到25岁才踏出家门。
前几年,父亲沉迷赌博,回家后常和妈妈吵架,在长期压抑的环境中,阿舒想到了逃离,于是去往花都。
阿舒很努力,从一个店员一直做到楼面部长,她一直惦记着,等自己赚到足够的钱,要给母亲最好的生活。然而,2年后,她接到母亲电话:实在再难忍受父亲的坏脾气,母亲选择了离婚。异乡漂泊,拼命地赚钱,阿舒感觉自己的奋斗忽然失去意义,痛苦中的她找朋友喝酒倾诉。
“来,喝下去就不会再烦了。”其中一名朋友听完后,不断地安慰阿舒,还拿出一包白色粉末,倒进酒里递给了她。“当时觉得有人关心,感觉还是挺欣慰的。”阿舒回忆,自己没有多想就喝了下去,觉得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。后来,阿舒不开心时,都会让朋友给白色粉末给她。
后来有一天,阿舒没有吸食,胃痛无比,全身不得力,她上网查询,知道自己此前接触的,是毒品。
出路
瑜伽+国学+心理疏导,“文化戒毒”里看见未来
小敏、方生、阿舒,这几个原本不会有交集的人在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相遇。
早上7时,伴随着一阵铃响,他们会和所里其他319名戒毒人员一起,开始一天的生活。
起床整理内务、吃早餐的时候,轻音乐或新闻会在戒毒所响起,这是在帮助队员们了解外面的生活,也是帮他们鼓气。
8时30分,在核准人数后,大部分戒毒人员会参加工厂康复劳动,而新进戒毒所或是体弱多病的人员,就会在此时接受谈话教育,并安排日常训练。吃完午餐,他们可以休息到下午2点半,十分钟后继续康复劳动。下午5点半是收工时间,晚上则是观看教育片,接受思想教育等。
每周戒毒所会为女学员开设一节瑜伽课,时间是上午9时至11时,有专业的瑜伽老师授课。这也是小敏的最爱。在禁毒宣传开放日,她还上台进行表演,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认真,在听到台下观众掌声的时候,会露出浅浅笑意。
“接受了文化课程洗涤的老学员与刚刚进来的学员有明显不同。刚刚进来的学员或眼神呆滞或浮躁傲慢,在隔离室内显得有点颓废,老学员们则精神抖擞,主动帮助警官干活、主动问好。”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管教民警刘静介绍,健康的身心是戒毒人员成功戒毒、回归社会的关键。对此,戒毒所结合实际,去年增设了瑜伽训练课、心理疏导课等课程,由专业的老师讲解专业技巧,并通过心理咨询等多种方式帮戒毒人员戒除心瘾。
她谈到,开设瑜伽课程是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去年推广“文化戒毒新疗法”的其中一项举措,目前,他们还通过增设心理疏导室,推广劳动技能培训课程,扩大图书室的藏书量等措施,丰富戒毒人员的生活,提升他们回归社会的适应能力,降低返所率。
除了瑜伽课程,开展国学教育也是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“文化戒毒新疗法”的另一项重要举措。
刘静介绍,双方处于相对对立的位置,和戒毒人员讲法律法规及毒品的危害收效甚微,有时反而会加深学员是“被管理被惩罚”的观念。“好些吸毒人员在社会上‘混’了几十年,思想非常顽固。”她感慨。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决定向传统文化求救,用《弟子规》入门国学从教育他们怎样孝顺父母、怎样选择良师益友入手。
将戒毒所定义为学校,那管教就相当于老师。但当一本本《弟子规》读本摆在管教民警面前时,更多的是怀疑和不理解。“这些小孩的启蒙读本,对这些屡戒屡吸的'老兵'有用吗?”在当时,包括刘静在内的多数民警都没底。
在清城区公安分局的支持下,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的国学教育迈出了第一步。今年年初,除了让戒毒人员学习《弟子规》,民警还在戒毒所的走廊、过道等地张贴一些以“做人”、“警醒”为主题的传统文化名言警句,并开展相关的国学教育。
“一开始只是想通过《弟子规》等国学教育激发戒毒人员的感恩和忏悔之情,没想到,通过潜移默化的学习,学员慢慢喜欢上了《弟子规》国学教育。”刘静说。“有的将《弟子规》当成识字读本,有的则开始慢慢领悟,并写下读书心得。”
还有戒毒人员在读书心得里提到,这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。
这也给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莫大的鼓舞。“传销屡禁不止的现实告诉我们,当一种扭曲的思想占据一个人的头脑时,其社会破坏性非常大;而如果是一种正确的、正能量的思想,那对社会的贡献同样也很大。”于是,在上级公安部门的支持下,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决定用国学文化全面占领学员的“大脑”:让学员沉浸在正能量的世界里,没时间去接触和想那些负面的东西。
传统文化在戒毒所开花发芽,在懂得感恩,学会忏悔后,戒毒人员更加配合管教工作。
现在,每天早晨起床后,戒毒所便组织戒毒学员开展30分钟的读书活动,同时还让戒毒人员用自己喜闻乐见的方式,自编自演各类国学文化节目,每到重大活动、节日时举办戒毒学员文艺汇演,戒毒所就会给戒毒学员提供展示才华的平台。
“感觉清远的戒毒所和别处的确实有些不一样,这里更注重文化,管教人也好,我们也没那么多抵触情绪。”方生这是第三次进入戒毒所。
未来
“出去后,我想重新开始,妈妈在等我”
和大部分戒毒人员一样,他们正酝酿着新的开始。
禁毒宣传开放日,戒毒人员在台上表演节目,在表演一个原创的戒毒小品时,对面的台阶上,一位母亲忽然拼命鼓掌,发出一声大大的喝彩声,“说得好!再来一段!”
想起自己的妈妈,方生哽咽了。这次被抓进戒毒所强戒,他没敢告诉家里,打电话也是谎称自己“做生意太忙,没空回家”。儿子十多年来全靠父母带大,方生小心翼翼的,在他面前维系着“一个负责任的父亲”的形象。他最期待的是儿子能以己为戒,远离毒品,但是,他从来不在儿子面前提毒品二字,“他那么小,我不想他心中有毒品这个概念”。
方生说起,到有些毒友家拜访,有人会拿出毒品招待,“就像请客吃猪肉一样。你根本都想不到,有些人当着自己的小孩也能拿出来玩。”几度强戒,几度复吸,他深深体会到了“戒毒先戒友”的深意。
“如果妈妈知道我这次又是强戒,她怎么受得住!”方生哽咽了,她想起2006年,母亲送他去强戒的日子,那时候,别人告诉她儿子吸毒,两三年里母亲都不肯信,直到看到刚吸完毒的他眼神涣散地走出门。
方生说,出去后,自己会重新回到曾经的雕塑工作室,那是湖南一位戒毒所所长自掏腰包帮他开的,那里他度过了近三个月的“无毒”时光,那也是他自主戒毒时间最长的一段。
小敏也开始期待未来。“出去后,我要继续念书,读职校,继续学钢琴,我是要当钢琴老师的。”她眼睛里忽然有了神采,补充下去。“妈妈让我去读书的,她说我可以当钢琴老师!”
而清城区强制隔离戒毒所的工作人员手机里,还存着一张照片:一位身躯佝偻、头发花白的枯瘦老人,用棍子挑着三大袋废品,步履蹒跚地走向戒毒所的大门。她刚刚看完她在这里戒毒的儿子,要去赶最后一班公交,他们都以为她已经80多岁了,儿子眼睛红了,说,妈妈才60岁出头。